第二十五章 本非同根生

第二天上午阳运奎来到县城外五银山王爷庙“和义公”总堂口上侯见义字大舵爷李福新。卫元的哥老会在县城里只有两个堂口，一是董伯端为舵把子的“汉 威公”仁字总堂口；另外就是李福新大舵爷的“和义公”义字总堂口。入袍哥是要按其社会地位和经济条件来排字辈的。卫元江湖上有句话；“仁字讲顶子；义字说银子；礼字动刀子。” 仁字码头上的成员主要是由大户绅粮和富商及有功名、做过官的所谓社会贤达之类的人组成。虽在卫元全县设有十一个分堂口，但却是人数最少，成员也只是名义上入了袍哥，很少或者基本上不参与袍哥组织的活动。更多的是借此来显示其身份和地位，但仁字辈袍哥在地方重大的政治经济事务中有很大的影响力。 哥老会袍哥中真正活跃而有行动实力的是义字和礼字两个堂口的领导人及其会众。按现时的说法是接了地气。义字堂口上的组成人员是地主、商人、知识份子，如阳家兄弟、杨少东、白水三、晏锡山等一类的具有一定经济实力和文化知识且更具务实和冒险精神的社会基层骨干份子。 此次保路同志军主要的组织和指挥者大多出自义字辈各堂口、分堂口的实际领导人。同时也是袍哥在社会基层活动的实际运作者。 礼字辈的的成份是鱼龙混杂；行贩坐商、地痞流氓、杀手刺客、三流九教无所不包。智、信两个堂口在卫元称为“下堂口”，主要是由农民、手工业者和盐场、煤窑的工人及附属从业人员组成。他们人数众多形成了哥老会袍哥的基础细胞， 但在精神、行动上是由仁、义字的领导人操纵和掌控的。袍哥各堂在每个城镇都设“码头”，即各设有数量不等的分堂口，义字堂口“和义公”有三个分堂口，分别设在向善场、龙会场、和新店子。 按居往地和能力、资历，阳运奎至少是该在向善场分堂口上操副印或三排桓侯的。但因他早年随船运行会统一入流参加袍哥，就由李福新保引在城区总堂码头做了五排红旗大管事朱定三的副手。 五排负责堂口上的内外交往接待和奖赏惩罚的杂事，极需阳运奎这样的有见识的历练之人。李福新见阳运奎忠诚踏实又能干，在向善场设了分堂后仍不让他归堂，只是暗中许愿今后扶持运奎作向善场分堂口的头排大爷。 需要说明的是哥老会是个横向组织，各码头（即总堂口）之间是平行的，各分堂口之间也是平行的。即便是在同一分堂口内除了大爷外各排之间也是基本没有辖属关系。 也就是说董伯端管不了李福新，史东山管不了阳运奎一样。所以阳运奎有事到王爷庙找李大爷请示报告才是正常的组织程序。 李福新李大爷在阳运奎心中被视为人生楷模；他是本县龙会乡靖和场人，幼时父母双亡十七岁便上船做了撑船匠，硬是靠着过人的胆略白手起家挣下一份偌大的家业。 更由于大家公认的豪爽公正、体贴下人并善于与官府及社会上层人物交往，不到四十岁就被各方推举为卫元水道团团正、炭船同业行会会首。 袍哥辈份上是仁字大爷，又掌着义字舵把子，李福新是卫元最具话语权的地方实力派。但却为人低调而稳重讷言，思路缜密而行动果断。阳运奎无形之中一言一行都在努力学习和效仿着李福新。 李福新大队进城后仍回到老营五银山晒酱坝驻扎。阳运奎走上王爷庙正门台阶正遇上本堂巡风六爷叶麻子立在门口，一见到阳运奎便说：“巧了，巧了，说曹操曹操到，免了我跑腿。舵爷正在派人去找你回来办事！但你要你等一哈，舵爷和福临厂白水三、五里浩的晏大爷正在火神殿扯事。” 说了便拉着阳四爷去偏殿坐了喝茶，他跑到后面去通报一声。茶还没冲头道水，叶麻子转来了笑着：“说你娃娃面子大，还真是随到随见呢!舵爷喊你火神殿头讲话。” 四爷道了谢转过正殿过天井右转推门进了殿，着见李大爷正坐在设在殿中的书案正面与白水三、晏锡山两位在讲话。 李舵爷见阳运奎进来便用手指了殿角右边的木条凳示意他坐下，继续对白水三说道：“保路风潮到了此时实际上己为会党所利用了，纵观全国之势大清复亡己成定局，只是在袁世凯还是孙大炮当皇上或有变数；还有时间的早晚之间也不能确定。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是这个道理。 依我之见那古月山伙到马司法等人擅自杀官，即显轻视卫元无人之傲慢无礼，又置卫元于与清廷彻底决裂而必须背水一战之险境，肯是走的是步败着。” 见二人并无异议，便接着又说道：“本来这徐县令也还不是什公贪官墨吏，放了便有好生之德。杀了徒增诟病反授人以柄。但这一杀也断了董大爷、郭义藩那几爷子首鼠两端坐着两头捻糖的想头。大家暂时又抱成一砣来取暖自保，也算是弊中之利吧！” “但由此看来这古月山虽有胆识俱隹又善断多谋，但跟我们走的不是一条道，更且擅杀县令实为胆大妄为之辈。刚才锡山兄拟将其礼送出境正遂我意。” 白水三也点头同意，并一腔怨气地说：“荣县王天杰等人一直视我卫元如附庸和下属，颐指气使，如今也好借此事回他个脸色!” 听到几位大爷所说的内容，阳运奎愈发觉得自己在旁不合适，但李大爷发了话又不好走，只好如座针毡般的耐着性子四下闲看。 看到地下丢了一地的叶子烟锅巴灰和冲白了的茶色，四爷知道他们己谈了许久了。果然不一会儿就见李大爷端茶送客了。 重新沏茶坐下，李福新便直接了当地讲起要找阳运奎的缘由。他已决定将和义堂中持枪的四十多人集中起来交由阳运奎指挥，阳运奎则直接听他本人的命令行事。 队伍集中后驻在县城五银山上待命，主要任务是卫护总堂口和财产家眷，阳运奎也可把婆娘儿女接上山来。二是他己在新场山里石牛寨安排了后退据点，官军一旦突破坭河、纸马铺一线，阳运奎必须带队掩护家眷们进山撤到石牛寨。 三是军政府补贴下来的银子按本码头兄弟伙出战天数和职务，应分给阳运奎二十两，下去后叶麻子会算给他。 听完李福新的安排后，四爷一如即往的欣然从命；只是说自己家里人己安排回老家白合湾不需进山躲兵，多谢舵爷的关心。 李福新听了点了点头又说：“虽然这次风紧，但我看官军己是强弩之末不穿鲁缟了，之所以如此安排也是以防万一。运奎你也要想着下一步了，过了年开过香堂，向善场分堂就托你多费心劳神代我打理了。” 虽然也是预料之中，但运奎也是欣喜万分赶紧离座跪谢：“谢大爷栽培，阳某必报知遇之恩，虽胆肝涂地在所不辞!” 李大爷扶起阳运奎拍拍他的肩膀又说道：“我有几句话不能对别人讲但你心里要有个底：卫元这个堂子不大但却是水深王八多，各路诸侯还未打下江山已经在开始窝里斗了。 这同志军本来就是鱼龙混杂、泥沙俱下，我说一句话在这儿放到，早晚会杀家搭子拼个你死我活的。清廷还没垮那杨、史、袁、董都己势同水火，恨不得就着口凉水生吞了对方。这正是叫作“本非同根生，必会相煎急”，信不信由你。” 阳运奎平时对这个方面也有所察觉，但听到此话由李大爷口中说出还是震惊不已!赶紧倾身向前问道：“那我们如何应对才好？” 李大爷停下正在吹的水烟火捻子，手中停下抬头直视四爷的眼晴肃然说道：“这次如此安排我是将身家性命都托付与你了，所以才对你有这番话交待。据我看来，只要端方一退，董、郭、袁与史、杨必成水火。我们和义公码头的对策是十六个字：“保持距离、坐以观变、扶弱削强、保持平衡”。 “这有点象演讲三国了，但我们是魏、吴、蜀的哪家呢？”四爷极有兴趣的问道。 显然，李福新十分满意阳运奎的悟性，就顺着话题说了下去：““倘能与白水三与晏锡山结盟、为江东孙权的话我心足矣，我还要你作一个活路就是当好鲁肃。 我晓得杨少东、史东山都与你相处融洽，今后与他们的联络和拉拢就由你去做；我来弄好董伯端、袁葆金、郭义藩他们几个，才能知己知彼、化敌为友、趋吉避凶而立于不败之地是吧？如果他们能杀个两败俱伤，我们自会有渔人之利不是吗？” 听了此言，四爷出自内心的佩服此人的心智胆略，也就顺此思路将如何实施谈了自己的想法，又触类旁通的将离间计、苦肉计贯通其中，使酷爱三国、自诩孔明的李福新频频点头赞许不己。 两人相谈甚欢，最后阳运奎请求让他先回家将洪氏和妞妞做好安排，后天上午便上五银山履新当差。李大爷连说：“理所当然，理所当然。” 阳运奎己计划好回家把洪氏送到百合湾安排好后，要与家中父兄把山里产遇到的困境交个底并作个商量，还要及早与史东山见面把解决林湾沟的事情理个头绪。否则上了五很山就十分不方便的了。 出了王爷庙便沿河边到北门进城去了西街高等小学堂同志军司令部。因在学堂里各部民军首领都派人常驻以便联络，因此应能找到人。 果然史明忠正和教室和几个兄弟伙打长牌赌钱，见阳运奎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纸牌迎阳运奎去了他住的教具室。这位史东山的侄子告诉阳四爷说：他叔爷回了老家内江万年场去看望老娘娘（川南俗语：指奶奶），说的是十二回来，到时他会转告四爷求见的。 又去问了行军参谋，古月山是否在学校里，那行军参谋说古统领尚在鸭子滩营中，但己接到军政府指令，明天回卫元县城坐镇司令部，协调指挥全县民军行动。 听了这话阳运奎想到刚才所听到的议论，心里不禁隐隐为古月山耽心和惋惜。他决定后天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古月山给他漏个风，让他平平安安一走了之。 有些事真的说不清楚，其实阳运奎刚离开司令部不到一个时辰古月山就回到了西街小学堂，度过了他人生最后一天。令阳运奎更万万想不到的是：当他第三天下午回到卫元时，古月山与他己是阴阳两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