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端方死了

王爷庙火神殿里阳运奎与李大爷己谈了许久。这一段时间李福新很困惑，觉得卫元近来发生的事情真的有些不明白看不懂了。 端方鄂军进占高石场后本来商议好的三县民军分头堵防安排，却因古月山之死在一夜间便灰飞烟灭了；杨少东的几百人忽然一夜之间就从界牌回龙场一线消失了，还诡异的不走镇安、白塔大路而绕道二十多里，从五里浩转黄石坂回了新场。 白水山部见状也急忙退到赵家坝，但也是一副见风就梭的样子。史东山也将队伍从坭河马道一线直接撤回了双王店。当然自己也不是弯湾儿（川语：指傻瓜），也赶紧将人马收缩到县城竹角冲、杨家坝周边一带，做好万一不行退往山区的准备。 但事情的发展却出人预料的奇怪，那端方率领的湖北丘八儿分明是要进攻荣县、卫元的，前锋己进至荣县程家场和卫元高石场；但却就此停住八天不打不动。 端方在资州也不走了，到成都不过三天的路嘛。资中人都在想：这个新任四川总督未必然想把总督府建在资州了吗？省治之地的居民政治地位那自然是高人一篾片儿，但房子肉菜可是见涨了哈。 而在贡井方向清军的动向更是奇怪，威井之役以后随着古月山之死、卫元各路民军的散去，卫元己是门户洞开。但巡防军非但没有乘势进攻，反而从己占领的界牌、牛角沱、大绪山一线全面撤退至自流井、贡井盐场的中心地区。 莫非真如袁葆金所讲的杀了古月山就天下太平了吗？这些现象的背后肯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消息闭塞的卫元人大都尚蒙中鼓中不知祸福。只有如李福新等少数敏锐的人凭着多年的知识和阅历的沉淀再加上几分“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本能而略有察觉而己。 如今湖北军己退回资州，自己也该调整布署处理好卫元自己的事情了。几个月来的保路风潮也使李福新元气大伤；煤船生意几近似无，轰轰烈烈的保路运动已结束，继续维持一支帮会武装已是名不正言不顺同时也己是一个很大的经济负担，看来己到了鸟尽弓藏收刀捡卦的时侯了。 最让李福新忿忿不平的是他感到一种被利用、欺骗的一种感觉。本来此次的保卫路权风潮与川南民众并无利益瓜葛，铁路并没给各县民众带来交通之利，而川南民间也没购入铁路股票。各地袍哥的参与初始是既无明确的政治动机又无直接的经济利害关系，只因成都惨案所引起的一时激愤而揭竿而起，随后演变为反清武装起义。 保路运动的性质己发生根本改变。革命党己经操纵了风潮的导向，开始把它变成了一场真正的改朝换代的革命。 “穷则思变”，只有贫穷或者对政治现状不满的人才会盼望发生变革，以期求通过变革改变自己的经济或政治地位。而对李福新这种己经是卫元上层人物的旧秩序的利益既得者，己对这场革命的态度冷却下来。开始认真观察、分析它会给自己带来的利弊和风险。经过反复权衡后他决定要缓一缓了，他一生中最认可的一句话就是写在他案前的座右铭：“三思而后行”。 坐在对面的阳运奎显得疲倦不堪。听了李福新暂时解散所部武装民军队伍的的决定后觉得是一种解脱，顿时轻松了下来。打起精神听李大爷讲准备正月开山堂增设两个分舵及抬举阳运奎作向善场分舵大爷的事情。感激之余立下重誓，愿为李大爷和本码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动荡年代的风云变化瞬息万变，信息闭塞的卫元人闻出了一点味道但不知其详。其实连李福新也没想到他出于本能安排的布局却是最合适的，并为以后几天里发生的事情所证实。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四川几乎所有人的眼光都注视着端方和那支在他身后的军队。各州县的四川人终于认识了这位钦差大臣。 端方字午桥满州正白旗人，他可是真正的贵族世家。其曾祖父是郑亲王乌尔棍布，祖父文雅是嘉庆二十四年进士。在辛酉政变中被慈禧赐死、杀了头的端华、肃顺都是他族中之人。 尽管出身显赫他却也是科举正途出道。庚子年间他正护理陕西巡抚因护驾有功而后仕途则是一帆风顺。先后任湖北.江苏.湖南巡抚，宣统继位后又又升为两江总督。三年后又接任直隶总督。可谓位极人臣。 此人在满族大臣中是极少的聪明干炼之才，各地仕名极佳，任中均多有建树。很多的全国第一都是在他手里启端的。如建幼儿园、可供百姓使用的公共图书馆、肉类检疫制度、市民公园、和举办工商博览会等。 他也是朝廷派出考察欧美宪政的五大臣之一，对西方的民主政治和经济发展有一定的认识，此公嗜好金石书画并具有很高的造诣。当时有句话评当朝四位权臣曰：“岑春煊不学无术，袁世凯不学有术，张之洞有学无术，端方有学有术。” 去年因朝中保守派的排挤，借其处理慈禧出殡安葬丧仪上有失误，即对下葬过程安排了两名摄影师进行拍照为由将他罢官赋闲。 直到四川保路风潮如火如荼闹起，摄政王载沣无奈之下又想起了这位曾在湖北湖南两度成功的调和处理平息了保路风潮的能员端方。命他以侍郎衔出任川汉粤汉铁路督办大臣赴四川救火消灾。 乘车南下在河南彰德，他特意去拜访了与他志同道合的政治盟友袁世凯。袁或因当时的处境或因旁观者清的冷静，对他提出两点忠告；一是驻节汉阳不忙进川而是派人去调查摸底，二是不能操之以急要稳扎稳打。 但上任伊始急欲显出政绩表现的端方又因过去曾有过成功处理过保路争权的纠纷的经验，认为拢络好地方绅士、作些小让步再施之以胡萝卜加大棒政策定能平息川乱再立新功，使清廷对自己再次委以重任而进入枢机。 事实证明他和赵尔丰都搞不懂四川人。在成都惨杀发生后川局动荡朝廷命他带兵入川镇压本就是一件苦差。他在四川毫无根基，但为了贬低前任彰显自己，向北京弹劾了四川前两任总督王人文和赵尔丰：“既不能裁制于前，复不能弭变于后”。因而失去了赵尔丰等四川实权派的支持配合。 赵见端方不容便抽吊桥做起过场；主动释放了蒲、罗等人又向朝廷上奏请求：“缓行路权国有暂交民办”。又命令各地巡防军龟缩几处重镇只求自保，使端方这个钦差大臣只能搁浅途中唱独角戏了。 加之原总督王人文处事软弱使川民己不惧朝廷于前，而赵尔丰手段强硬粗暴激怒川人于后，革命党人的积极参与使保路运动产生了根本质变，四川人的保路动运己经是演变成造反了。 四川人现在是管你端方机枪大炮还是甜言蜜语都不认黄了。不跟你朝廷谈了，现如今耍的是与时俱进的“独立”。川南的人们不再惧怕那几千名鄂军和敬畏这位钦差大臣，而是雄纠纠地摆起了龙门阵：“端方他龟儿在资州套起喽!” 真实的情况是端方在资州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动了。二十天以前本欲拔营西上成都与赵尔丰会合，但很快使得知赵尔丰派往东大道在资、简阳去迎接端方西上的新军十七镇步炮三个营被革命党人策反在龙泉山土地庙誓师起义了。 起义部队会合了资、简阳民军扼住了西上必经咽喉险要的山泉铺、张飞营，堵住前往成都的通道；并分兵向安岳、乐至进军，进而也封住了通向成都的其它途径。 想退回重庆这更无指望，张培爵和夏之时等重庆会党己在重庆举旗反正宣布独立，正宣称要兴师西上讨伐端方、赵尔丰而光复、统一全川。 欲强行北上成都无奈武昌起义后鄂军士气己失不愿打仗，何况那袁项城与孙中山在上海举行南北停战谈判的消息己为鄂军军官们知道。清楚清廷已是大势己去，谁还愿意做殉葬品呢。 鄂军官兵们开始考虑自己如何全身而退的问题了，谁还愿与川人、川军作战呢？前几天早己前出至荣县程家场和卫元高石场的部队不待命令，己自行收缩撤退回到资州城内。 十月初七晚上更为令端方绝望的消息通过电报传到资州：赵尔丰和十七镇统制朱庆澜迫于形势己与四川同志军、革命党人及哥老会各方代表达成协议：同意四川宣布独立。蒲殿俊、罗伦及张澜等人也许诺：允许赵尔丰率其康边巡防军退回打箭炉，办理川滇边务，并援饷四百万两让其驻守于巴塘、甘塘、康城一带。 正当端方前后失据、走投无路惶惶不可终日之时，十月初八晚上他手下的一队护卫士兵帮他解决了这个难题。他们冲入行营杀死了这位生不逢时的满族能臣和他的弟弟端绵。 当晚标统曾大可等军官缒城而逃，鄂军宣布中立。并派军官去渝开始与重庆军政府谈判经川江回返湖北事宜（后来是将武器装备留在重庆，由重庆军政府出资三万两租船让他们经川江过宜昌返回了湖北）。 端方被杀和成都成立了大汉四川军政府、四川己宣布独立的消息在十月初八中午才传到卫元。第二天早上极具战略眼光的杨少东、白水山两部一千二百多人就跨过雷公滩抢占了贡井与卫元相邻地区的十九口盐井，控制了税收和原料进出。其它各路民军各自解散返回家乡，李福新安排的时间足足晚了十多天。 说句大不敬的实话，卫元的乡下草民根本不懂什么伟大的历史意义之类的道理，如此轰轰烈烈震惊全国从而推动中国近代史发展的四川辛亥保路运动，在四川乡下老百姓心中很快就褪去了神奇的色彩，转而成为了茶余饭后的龙门阵。 保路风潮尘埃落定，人们又开始各自忙起自己的事情。阳运金大爷亲去涂瓦桥接回了刘氏，又有邱嫂这个床头知己与之不时欢娱早己不再郁闷。只因搁平张翠的事家里用了十九两四钱银子而自己心中也有些内疚，便尽心尽力地操持起运英出嫁的事来。 二爷阳运林则忙着将巡防军烧毁的茶馆进行重建争取早日恢复营业。四爷阳运奎要先将洪氏和妞妞送回向善场家中，那洪氏在白合湾大院里早己磨皮擦痒的大不耐烦了，如今官军退了世道太平了，仿佛多呆一天都度日如年。 四爷打算近期去趟成都探望三哥运清。虽是亲兄弟，那救命之恩总得表示谢意吧!更担心三哥的巡防军军官身份是否会遭到报复，嫂子侄女是否安全自己是要全力帮忙的地方。然后全力以赴地去山里解决顺和厂穿井停产的问题。